【狡槙】最佳时刻
狡啮醉酒滋事的消息是在一家以“评价”名气作家为乐的刊报登出后被槙岛得知的，那是狡啮在监狱里待了一周以后，“小气的文学圈”里某位书评家将此事配合着狡啮前段时间的新作夹枪带棒地“品评”一番，铅字在报纸上占据巴掌大的位置，字字句句皆是在说那书那文字不登大雅之堂，最后更以滋事入狱之由给狡啮盖上不可理喻“Philistine”的判定。这块铅字毗邻的另一块文字，则大肆称赞另一部作品，其执笔是某家族鼎盛的贵族之子，槙岛在书店看到过那本书，只寥寥翻了几页便放回了原处——内容说不上糟糕，只是平庸之中透露的自大，倒和报纸版块里写道的大段溢美之词相得映彰。
槙岛细细地将点评狡啮新作及他为人的小块报纸看过第二遍，记住评论家的名字，将他的作品找出列好清单，便吩咐临时雇佣的仆人将它们从书店买来，又亲自电文狡啮交往较亲密的前辈，询问前后事端。
对方的回电很快，槙岛捏着电报单，临窗看上面的简短几句，说狡啮在酒吧喝醉，听到于他不好的言论，便一拳揍过去，事后被伤者起诉判诀两周的牢狱之期。“于他不好的言论”不用想也知道是见淫者基于相貌妄传的污秽言语，槙岛向来不甚在意这些，若是无人当面言议，也只当是伦敦上空的高耸烟囱排放废气，少来妨碍他目明耳清；但凡当面遇上了，也不忍着受着，用无形的武器将对方的利剑斩断，驳得那或那群人哑口无言后忿然走开。但也只有偶然的几次，实际上槙岛并不经常参加那些哗众取宠的文学宴。如若在宴上随口捏造一个人名再配以凭空的书名和读后感想，怕也会有人随声应和。实在无聊且愚蠢至极，在同狡啮的私信中，他不下三次提起对这类宴会的感受。于是狡啮的回信中便会让他远离废气污染严重的地方，找一处幽静之所，同他的画、他的文字、他的孤独相作伴。在观察够那些光鲜亮丽下的陈朽腐败、高傲自满下的孤陋寡闻，槙岛确实也照狡啮说的做了，然后搬迁后的首次去信里，有一段打趣的是他们初相识的地点——两年前由某个乡绅举办的读书交流会。
槙岛从窗外收回目光。外间传来人走动的声音，再一会儿，外出采购的仆人将槙岛要求的书籍抱进来，被指挥着将东西放在沙发旁的地板上，再安静离开。
槙岛把电文随手夹在案上正好摊开的书间，合上。又坐在沙发旁的小地毯上，对新买的书挑拣一番，勉为其难地选出一本，翻开来。距狡啮出狱尚有一段时间，槙岛想对方可能并不希望在牢笼里同自己进行一场限时会面。同样地，他自己也是。不急同狡啮的见面，将狡啮之事见诸报端的“好意”却是槙岛急于回敬的。那一位作家兼为的评论家，他所有的作品都在槙岛的腿旁和脚下。连续的几天，除计划的进餐和散步外，槙岛在此处落了荆棘的根，一支羽笔在看过的书上勾画，最后将虚附在线条上的批语集结于一份篇幅不短的作品品评中。槙岛颇为头疼地看着不经意写多了的评论，登船前让仆人投递稿件给某一知名刊报，其内容便是针对将狡啮归于庸俗的评论家最得意作品的评判。为此槙岛甚至精简了文字，以保字数不会超多而未予刊登。
——笔尖的争端便还诸笔尖。
轮渡靠岸正值黎明，夜晚恰好将要陷入沉睡。槙岛只带着自己，和口袋里的一包所剩无几的香烟，逆着零星早起赶工的劳工约了马车往他要去的地方行进。
狡啮所在的城镇不大，所谓“监狱”也并非正规，只作为临时的拘留场所，从外看是用民居改建而成，带个用来放风的院子，外面生着一棵树，枝桠越过墙头朝院内送进几枝翠绿，像给灰色墙内递过去些许希望。晨色昏暗，槙岛就立在枝干下等待。
等待的时间似乎被神的手拨慢变得悠长，但不乏味。对美好事物的等待更是一种享受。槙岛惬意地同狡啮呼吸同一片空气，晨风将海的味道吹来，有着海一般蓝色眼睛的男人也就跨离高墙出现在他面前。
眉目英挺的黑发男人未见出狱后的颓相，沉默却面容坚毅，仿佛只是在廉价旅馆的硬板床上睡了一个不太舒服的觉，所付的费用只是给无关人等提供一个“狡啮慎也”相关的口舌谈资。
他来到槙岛面前，后者递过去小半包纸烟。烟是上次狡啮过去同他见面落在写作室的，留到此时才物归原主。软盒里夹有火柴，狡啮划开，青芯黄焰的火苗和槙岛身后的朝日一同跃出，晨昏消散。
回程的路上，两人相伴而行。槙岛同狡啮说些自己最近读的书收藏的画以及写的故事，有些在之前的信中没有提及有些提到了却没有详说，狡啮回以简短又恰到好处的意见，他们像是同游归来，用脚步丈量完盖亚的身躯。
在他们踏进狡啮的居所前，槙岛停下脚步向他发问：“第一次在酒吧‘醉酒’滋味如何？”
“很好，”狡啮将人带进洒落薄灰的屋子，“从未有过的好。”
将拳头砸向以讹传讹者面颅时，是旁人看来不可理喻却是与他来说的最佳时刻。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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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ilistine：指没有文化修养的人
*化用奥斯卡·王尔德《自深深处》：一个不可理喻的时刻可以是一个人的最佳时刻。
end
久违的复健w
大家劳动节快乐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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